《哥本哈根》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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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2015-04-02 12:01:01

海 森 堡: 我不知道!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做!因为我从未想过它!它从未在我脑中出现过!我一直认定它不值得做!波  尔: 认定?认定?你从...

海 森 堡: 我不知道!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做!因为我从未想过它!它从未在我脑中出现过!我一直认定它不值得做!
波   尔: 认定?认定?你从不认定事情!你之所以创立测不准原理,是因为你拒绝我们的认定!你计算,海森堡!你计算所有的一切!你解决问题的第一件事就是数学!
海 森 堡: 你当时该在场劝阻我的。
波   尔: 是的,当时有我监督,你不可能滑过去。
海 森 堡: 而事实上,你和我的认定完全一致!正是由于完全相同的原因,你没觉得有任何危险!你为什么没有计算它?
波   尔: 我为什么没计算它?
海 森 堡: 告诉我们你为什么没做,这样我们将我知道我没做的原因。
波   尔: 我没做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!
海 森 堡: 说下去。
玛格瑞特: 因为他没想要造原子弹!
海 森 堡: 对啊,谢谢你。因为他没想要造原子弹。我想我也一样,因为我没想要造原子弹。谢谢你。
波   尔: 那你就像我打扑克时,用一个不存在的顺子唬住你自己。如果那样……
海 森 堡: 我为什么来哥本哈根?是啊,我为什么来?
波   尔: 再来一次,是吗?最后一次!
海 森 堡: 我又一次踏着熟悉的砾石路来到波尔家的门前,拉了熟悉的门铃。我为什么要来?我非常清楚,太清楚而不必问自己。直到那沉重的大门又一次打开。
波   尔: 他站在门阶上,屋内的灯光照得他直眨眼。直到此刻他的思绪还是哪儿都在又哪儿都不在,就像观测不到的粒子在衍射光栅中同时穿过所有的切口。现在,它们不得不被观测与规范了。
海 森 堡: 但在我脑中清晰的目标突然间遁形了。在灯光下,它们消逝了。
波   尔: 亲爱的海森堡!
海 森 堡: 亲爱的波尔!
波   尔: 进来,进来……
海 森 堡: 多难看清啊,甚至就是眼前的东西。我们所拥有的就是现在,而现在正无尽地溶入过去。在我转向玛格瑞特时,波尔已不见了。
玛格瑞特: 尼尔斯没说错,你老了点儿。
波   尔: 我知道你有些个人的麻烦。
海 森 堡: 当我转向波尔时,玛格瑞特隐入了历史。而要瞥一眼人们眼睛背后的东西那就更难了。现在我站在宇宙的中心,而能看到的只是两个不属于我的微笑。
玛格瑞特: 伊丽莎白好吗?孩子们呢?
海 森 堡: 很好。他们也问你们好,当然……我能感到房内的第三个微笑,靠我很近。会是那个我突然在镜子发现的微笑吗?那个微笑着的尴尬的陌生人与我感觉到有人在场有关系吗?这个完全隐秘的、无法观察的在场者?
玛格瑞特: 我注视着屋内的两张笑脸,一张笑脸尴尬、讨好,另一张则由热情洋溢变得客套,还有第三张笑脸,我知道,始终彬彬有礼,我希望如此而始终心怀戒意。
海 森 堡: 你还抽空去滑雪吗?
波   尔: 我扫了玛格瑞特一眼,此刻我看到了她能看到而我却看不到的——我自己,当可怜的海森堡犯蠢时,笑容从我脸上消失了。
海 森 堡: 我看到他俩注视着我,这时,我还清楚地看到了室内的第三个人,先愚蠢发问后故作体贴的纠缠不清的客人。
波   尔: 我见他急切地、恳求地注视着我,促我忆起当年的时光,我也看到了他所看到的,是的——现在清楚了,现在清楚了——房间里还漏了一个人。他看到了我,他看到了玛格瑞特,他看不到他自己。
海 森 堡: 在世上的20亿人中,那个不得不决定他们命运的人,却是那惟一永远躲避着我的人。
波   尔: 你提议去散步。
海 森 堡: 你记得埃尔西诺吗?人类灵魂深处的暗角……
波   尔: 我们走了出去,走在秋天的林荫下,走在没有灯火的街道上。
海 森 堡: 现在,整个世界,只有波尔和另一位隐形者了。那个躲在暗处完全隐秘的在场者是谁?
玛格瑞特: 飞悬的粒子,在黑暗中漫游,无人知道它在何处。它在这儿,它在那儿,它哪儿都在又哪儿都不在。
波   尔: 似乎随意,实则小心翼翼,他开始提出那斟酌已久的问题。
海 森 堡: 作为一个物理学家,他是否有道德权利从事将原子能应用于爆炸的研究?
玛格瑞特: 大裂变。
波   尔: 我停下来,他也停下来……
玛格瑞特: 这就是他们的工作方式。
海 森 堡: 他盯着我,惊呆了。
玛格瑞特: 现在波尔终于明白他已抵达的方位,以及他的研究方向。
海 森 堡: 他转过身去。
玛格瑞特: 裂变的时刻刚开始便结束了。
波   尔: 我们已匆匆地往回走了。
玛格瑞特: 他们又一次各自分开,向黑暗中飞去。
海 森 堡: 我们的谈话结束了。
波   尔: 我们伟大的合作。
海 森 堡: 我们的深情厚谊。
玛格瑞特: 他们一切又像过去一样地无法确定。
波   尔: 除非……是的……做一个想象试验……让我们假设,那晚我未曾离开,相反我记得了我应该担任的父亲角色,会是什么结果。如果我停下来,压住努火,转过身去问他为什么……
海 森 堡: 为什么?
波   尔: 你为什么肯定用235造原子弹会如此之难呢?是因为你做过计算?
海 森 堡: 计算?
波   尔: 235的扩散率。不,因为你还未计算过,你还未考虑过计算它,你还未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必做的计算。
海 森 堡: 当然,现在我意识到了。实际上,它并非那么难。让我们看看……扩散横切面为6×10-24,这样自由轨的平均值为……等一下……
波   尔: 突然间,一个绝然不同的、极为可怖的新的世界开始成形……
玛格瑞特: 在海森堡与你的友情中,那是最后、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次请求,在他无法理解自己时,希望得到你的理解。这也是你俩友情中,你对海森堡的最后及最至关紧要的回应,置他于误解之中。
海 森 堡: 是的,或许我应该感谢你。
波   尔: 或许,你应该。
玛格瑞特: 不管如何,这是故事的尾声。
波   尔: 可是,有些事情或许我也该谢谢你。1943年的那个夏夜,当我躲在漂游松德海峡的渔船上出逃时,几艘来自德国的货船驶入了……
玛格瑞特: 同海森堡有什么关系呢?
波   尔: 货船是星期三到的,而丹麦的8000个犹太人将被逮捕监禁。在星期五的晚上,就在安息日刚开始,当党卫队开始搜捕时,几乎所有的犹太人都不见了。
玛格瑞特: 他们全躲进了教堂、医院、住家和乡间村舍里。
波   尔: 这是为什么呢?因为我们从德国领事馆官员处得到了情报。
海 森 堡: 乔格·达克维茨,海运专员。
波   尔: 你们的人?
海 森 堡: 其中一个。
波   尔: 他是个杰出的情报员。他在货船到达的前一天通知我们——就在希特勒下命令的当天,他还告诉了我们秘密警察行动的确切时间。
玛格瑞特: 是抵抗组织把他们从藏身处转移到那几艘货船上,然后从松德海峡上偷渡出去。
波   尔: 我们在渔船上的一小拨人想躲过德国巡逻艇已经够呛,而载着8000多人的一个船队要躲过他们,那就像红海分流。
玛格瑞特: 我想那天晚上没有德国巡逻艇吧?
波   尔: 没有——整个巡逻艇队突然接到不宜出海的命令。
海 森 堡: 我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运作的。
波   尔: 又是达克维茨?
海 森 堡: 他还去了斯德哥尔摩,请求瑞典政府收留所有的人。
波   尔: 所以,或许我应该感谢你。
海 森 堡: 为什么?
波   尔: 我的生命,我们大家的生命。
海 森 堡: 在那时,已与我毫无关系了。很遗憾,但这是实话。
波   尔: 不过,在我走后,你又回到了哥本哈根。
海 森 堡: 我要确信我们的人没有趁你不在时接管学院。
波   尔: 我还从未为这事谢你呢。
海 森 堡: 他们要把你的分离器给我,你知道吗?
波   尔: 你能够用它分离出微量的235。
海 森 堡: 当时,你正从瑞典去洛斯阿拉莫斯。
波   尔: 去担任酿成10万人死亡的惨剧中那不起眼但缺不了的角色。
玛格瑞特: 尼尔斯,你没有错!
波   尔: 没有错吗?
海 森 堡: 当然没有,你是个好人,自始自终,无人能说什么。而我……
波   尔: 而你,亲爱的海森堡,你一生中从未沾手哪怕是一个人的死。
玛格瑞特: 哦,是的。
海 森 堡: 是吗?
玛格瑞特: 有一个,就是你告诉我们的,在慕尼黑,你还是个孩子时,整夜看守着那个可怜的人,他清早就要被处决。
波   尔: 那就是,一个。与别人相比,你只有一个令你良心不安的灵魂。
玛格瑞特: 但那一个灵魂也是宇宙之灵,和我们每个人一样,直到天亮后。
海 森 堡: 没有,天亮后,在我的劝说下,他们释放了他。
波   尔: 海森堡,我只好说——如果人们按严格的可辩量来测衡自身……
海 森 堡: 那我们则需一种新奇的量子伦理。天堂里应有我一席之地,也有当年我返家途中在海格尔洛赫遇到的那位秘密警察一份。那是战争结束时,同盟军正在合围,我们已无能为力。伊丽莎白和孩子们逃到了巴伐利亚的一个小村子里,我趁被捕之前去看他们。那时交通已全部中断,我只好骑自行车——只能夜里走,白天睡在树丛中。因为密密麻麻的盟军飞机从早到晚在空中呼啸着,他们向路上任何移动目标俯冲攻击。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会成为他们在德国境内的最大目标。我走了三天三夜,出符腾堡,穿过斯瓦比亚山和阿尔卑斯山口的丘陵地,横贯了已被摧毁的祖国,这就是我的选择吗?那满目的废墟瓦砾?那敝天的滚滚浓烟?那数不清的饥饿的脸?这就是我的事业?所有绝望的人们都在逃命。最绝望的是秘密警察,他们像一群红了眼的恶狗,垂死挣扎地四处追杀着溃散的逃兵,把他们吊死在路边的树上。第二天夜里,突然间——那可怕而又熟悉的黑制服,在夜色里猛地出现在我面前。从他的嘴型,我读到了那恐怖而又熟悉的词,“逃兵”,他说,和我一样的精疲力竭。我递给他我自己签发的通行证,可夜色太暗,他又极累。他径直打开枪套,准备枪决我,那更省事。在那瞬间,我的思路转得极快极清晰——就像在滑雪,或像在黑尔戈兰岛的那个夜晚,或是费莱德公园的那个夜里。这次出现在我脑中的是口袋里的那包美国香烟,它已在我手中,我递过去,最绝望的一招了。我等着,他看着香烟,犹豫着,思量着,左手拿着我那张无用的通行证,右手按着枪套。烟盒上印着两个大字:好运。他扣上枪套,接过香烟……它奏效了……它奏效了!像所有其他问题的答案。为了这20支烟,他放了我。我继续上路。三天三夜,途中有哭泣的孩子们,有迷了路、饥饿不堪的孩子们,他们被征入伍又被指挥官抛下。还有徒步返乡的奴工队伍,饥肠辘辘地赶往法国、波兰、爱沙尼亚。经过加默廷根、比伯拉赫和梅宁根、明德尔海姆、考夫博伊伦和雄高。横越我那亲爱的祖国,我那已毁灭的、耻辱的而又亲爱的祖国。
波   尔: 亲爱的海森堡!亲爱的朋友!
玛格瑞特: 沉默,我们总是回归的沉默。
海 森 堡: 当然,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。
玛格瑞特: 所有迷失在路上的孩子们。
波   尔: 海森堡,在世间游荡,犹如一个失落的孩子。
玛格瑞特: 我们自己失落的孩子们。
海 森 堡: 舵柄又一次回撞。
波   尔: 那么近,那么近!差那么一点儿!
玛格瑞特: 他站在门口,注视着我,然后转过头去……
海 森 堡: 他又一次离去,消逝在黑暗的波涛中。
波   尔: 我们尚在寻觅之中,我们的生命便结束了。
海 森 堡: 我们还未能看清我们是谁,我们是什么,我们便去了,躺入了尘土。
波   尔: 湮没在我们扬起的尘土之中。
玛格瑞特: 那时会迟早到来,当我们所有的孩子化为尘土,我们所有孩子的孩子。
波   尔: 那时,不再需要抉择,无论大小。也不再有测不准原理,因为那时已不再有知识。
玛格瑞特: 当所有的眼睛都合上,甚至所有的鬼魂都离去,我们亲爱的世界还会剩下什么?我们那已毁灭的、耻辱的而又亲爱的世界?
海 森 堡: 但就在那时,就在最为珍贵的那时,它还在。费莱德公园的树林,加默廷根,比伯拉赫和明德尔海姆。我们的孩子,我们孩子的孩子。一切得以幸免,非常可能,正是由于哥本哈根那短暂的片刻,那永远无法定位及定义的事件,那万物本质上不确定性的终极内核。
 
(剧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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