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宝刚：我六十还拍电影图啥

 

    作为公认的“电视剧宗师”，“跨界”拍电影是一件再水到渠成不过的事儿。但赵宝刚深知这一步迈过去，可能打通任督二脉，也可能不小心扯着蛋。所以，《触不可及》的制作从构思到实践，花了五六年的时间。徐静蕾、黄磊、蔡少芬、蒋勤勤、奚美娟等圈内好友也纷纷前来客串捧场。制作上，赵宝刚做到了极致。

 

    但别忘了，第一次拍电影的赵宝刚已经六十岁了。

 

    《触不可及》这个抗战时期的“谍海绝恋”故事，传递的爱情观，跟它的年代一样，因为“触不可及”而显得珍贵的同时，也透着一股儿跟不上时代的陈旧。所以影片上映不到一周，在年轻观众群中的口碑并不如他的电视剧那样叫好。对于这一切，早在影片上映前的好友放映场里，赵宝刚当着冯小刚、葛优、陈道明等人的面交过底：“对于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，看完肯定会感动，但小年轻不好说。”

 

    面对腾讯娱乐谈起《触不可及》的制作始末，已然六十耳顺的赵宝刚说：“至少，我们的创作是没有问题的。”

 

 

    谍战

 

    五六年前就开始构思剧本了，那时候中国还没有谍战片呢！

 

    在《触不可及》里，孙红雷饰演一名国军情报工作人员，但真实身份是位双面特工，他暗地里是我党的地下工作者。执行任务中，他和桂纶镁饰演的舞蹈老师相恋，展开一段虐心情感故事。

 

    这显然是一部标准的谍战片套路，赵宝刚自己也不否认。但他强调，“这个剧本构思比较早，大概五六年前就开始了，那个时候，中国还没有谍战片呢”。赵宝刚还补充说：“谍战虽然已经不新鲜了，但我们讲的是一个特工人员的情感状态。一个特工你以为一年能弄多少情报？几年也不见得弄一个。但他每天都可能让人给发现。我们想去表现的是特工这样的生活方式……他内心是一个什么世界，生活是一个什么状态，这个电影就是讲了这么一个故事，在中国电影里是还没有这类人物的。”

 

    也许正是因为切入谍战的视角不同，《触不可及》里戏份不算多的谍战元素，也被赵宝刚用差异化处理进行了全新呈现。比如类似《风声》里凶神恶煞的严刑逼供完全不见踪影，取而代之的，是美化成“喝茶”的文艺刑讯。

 

    谈及片中设计精良且附带茶水间的新颖刑侦室，赵宝刚表示，“我曾经看过一张照片，没电影里那么大，但分了两个区域，一边喝着咖啡，一边就是刑侦器具。”对于这样的设计，赵宝刚有自己独特的理论和见解：“过去军统每天要审讯犯人，他天天呆在一个臭哄哄的审讯室里？是不会的。国民党那拨人的智商和情商也并不是我们想像那么低。而且它一半冷酷，一半温暖，是有立意在里面的。”

 

    至于具体的审讯部分，很多人表示不能理解方中信和黄磊那种文绉绉的交锋方式。赵宝刚坦言：“搞特工的人智商没那么低，你说没说实话一下就能看出个大概。问询都是非常和蔼的，没那种张牙舞爪的劲儿。黄磊跟他们聊完，自己过去受刑，他那种英雄主义的酷劲儿就在这儿表现了。而且他因为家人叛变，又因为家人跟人玩命，两笔就出来一个人物，没这种环境展示是做不到的。”

 

    当然，《触不可及》的文艺腔调注定它不会是一部完全讲究考据的电影。比如片中孙红雷狙击日军将领时，因为紧张让助手擦汗的段落，就成为了片中一个巨大的笑点。问赵宝刚这个类似医生做手术的细节设计是否有史实依据？他回答说：“这就是描写他的紧张程度而已。”

 

    选角

 

    当时觉得孙红雷年纪偏大一点，但现在不是比较兴恋大叔吗？

 

    抗战戏，演员的味道一定要对。经历过《潜伏》检验的孙红雷担纲男主角，几乎是一个无法挑剔的完美选择。姚晨就对此表示了力挺：“当年还有人找我拍《潜伏》电影版，现在看来《触不可及》就是了，孙红雷依旧出色，比《潜伏》时更帅了。”

 

    赵宝刚也承认，在男主角的选择上，“孙红雷一直都在我的脑子里出现，贯穿了我弄剧本的那几年。”至于女主角桂纶镁，也是在经历过一次档期错失后，顺利当选。对于两位主角的要求，赵宝刚的唯一要求是：“两个人必须一起定，要有花火。”对于孙红雷和桂纶镁最终呈现的花火效果，赵宝刚表示满意，他还不忘开玩笑表示：“一开始其实觉得红雷年纪偏大一点，但现在不是比较兴恋大叔吗？我就觉得也可以接受。”

 

    相比有《潜伏》经验的孙红雷，桂纶镁的入选除了组合上的所谓花火，还因为她个人的气质。赵宝刚坦言，在合作《触不可及》之前，从来没有看过桂纶镁演戏，但在助手递过来照片后，就被瞬间击中。在赵宝刚看来，桂纶镁有江南女人典型的小巧长相，身上又有文艺味道，完全符合舞蹈老师的身份设计。对于桂纶镁的入围，赵宝刚还补充说：“除了刚刚说的那些，她最大的一个特质是‘有味道’。”

 

    两位主演之外，《触不可及》的客串阵容也堪称全明星级别。徐静蕾、黄磊、蔡少芬、蒋勤勤纷纷加盟，极大提升了影片的星光度。像奚美娟本来就是来剧组探班，结果被赵宝刚拉着演了两天戏，出演跟孙红雷接头的我党情报组织头目。可以说，为了自己的电影处女作，赵宝刚几乎把手里的人情牌打光。

 

    有意思的是，即便大家都是来客串，赵宝刚也有自己的要求和原则。他解释说：“除了黄磊和徐静蕾，我们还用了蔡少芬、方中信，包括蒋勤勤这个角色，原本也定的是个港台演员。为什么？因为台湾和香港比我们更多地继承了中国民族传统文化，要表现那个年代，他们在气质上面的底蕴会更有感觉。”

 

    或许是觉得这样说有些对不起来帮衬的好朋友们，赵宝刚又补了一嘴：“当然，大陆的演员演技都非常好。”

 

    爱情

 

    只有那个年代能呈现这样的爱情，你可以不相信但肯定会期盼

 

    第一次拍电影，讲爱情故事并不让人意外。略微意外的是，赵宝刚把背景放在了抗战时期。赵宝刚对此的解释很直接：“我想表达的爱情观，搁在现在，已经很淡薄、不存在了。”他停顿一下，补充说：“但它又是给当代人看的，你可能不相信这个故事，说今天我们的爱情不是这个样子了，但他起码会得出一个疑问，为什么今天我们的爱情不是这个样子了呢？能得出它，《触不可及》就已经成功了。”

 

    对于片中傅经年（孙红雷饰）和宁待（桂纶镁饰）的爱情纠葛，赵宝刚在无数场合里给它下过定义：“其实这个片子特别简单，就是说一个人在我心里住了一生，其实就是讲了这么一个简单东西。”他继续解剖道：“你去想，一个女同志希不希望自己在一个男人心里边住了一生？哇，她美死了，尽管可能她没有得到他。因为女孩是为了感情可以放弃一切的。但是男人不一样，他有民族大义，有个人情怀，有牺牲精神，或者有自私成分，在它们面前他都可能会放下爱情，这就是男女之间的不同，在那个时代和当今社会，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，只不过它的情怀不一样。”

 

    对于这种情怀，赵宝刚特意拿赵薇的《致青春》做了对比解释：“《致青春》里那个男孩为了事业抛弃爱情走了，得到事业的时候又回来了，其实是很真实的内心表达，但这种行为在今天看来，是不是能接受？现在几乎每个人都不接受。但现实就是这样，现在谈恋爱都问，你谈过几次恋爱啊？说五到八次，那人家就教育你要你忠贞不渝，你得坚定才行，你别谈五到八次呀。但这又不符合人生规律。上帝创造了亚当夏娃，男女比例一样，说谁跟谁配特合适，但上帝特别孙子的是，没告诉你那个人是谁，你得自个儿去找，你就找不着了。所以人在爱情过程当中，是期盼最美好的东西，《触不可及》讲的就是你心底的这种东西。”

 

    具体到这种纠结爱情观的表达形式，赵宝刚选择用探戈舞曲这种肢体动作，来替代对话表现情欲和情感。尤其是孙红雷和桂纶镁第一次的共舞场面，赵宝刚直言：“就按照做爱的反应来拍。”但从上映后评论的反馈来看，赵宝刚精心设计的大段舞蹈场面，又被当成了笑点。

 

    对此，赵宝刚略无奈：“人们很不习惯在哪儿呢？就是中国文化对人们的影响还是很根深蒂固的，特别是战争片和谍战片，人们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。”对于舞蹈场面的具体设计，赵宝刚觉得可能观众的理解还是不够透彻：“大部分人会觉得，俩人应该特别缠绵、跳一段很美的舞蹈。但你想傅经年这个身份，他压抑多少年了，在那儿偷窥都多长时间了？他那情欲早就撩拨出来了。当终于有肢体接触的时候，特别是探戈，它一开始就是性爱舞蹈，是妓女挑逗人时跳的舞，男人在揉完女人所有部位后，大腿来回地撩拨，我就是来用这种东西表达他的冲动。”

 

    除了表达情欲，片中的舞蹈还传递情感。“第一支舞跳完，两个人彼此已经在心里记住对方了。三年后第二支舞其实是离别之舞，但她突然意识到了，想配合他行动，所以反复强调了那个下腰的动作。这都是用肢体语言把人物的内心表现出来，没有直接说我爱你，你爱我，完全没有。”

 

    情怀

 

    每个中国人心里都该有国家利益，男人就该去展现自己的价值观

 

    选择在六十岁这年拍电影，赵宝刚没给自己找太多的理由。他说：“就是时候到了，再不拍就来不及了，岁数太大了。”而从电视剧转战到电影，这种“跨界”并不简单，赵宝刚说他在剧本上花费的时间很长，为的是尽量摆脱电视剧制作思维的影响，“电视剧空间更大，这集写不好还可以有下集，电影要求高，一处写不好就没了”。

 

    至于片中的爱情观和价值观，赵宝刚也坦言，有自己的私人情感放在里头。比如两位主角之间“曾经拥有，并非天长地久”式的情愫，赵宝刚说：“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也有自己喜欢的女同学，后来同学聚会，我根本就认不出来她了，就把心中那美好全部打破了。”再比如孙红雷在片中为了事业牺牲爱情的做法，赵宝刚也部分认同：“人要有一种情怀，或者说一点理想或追求吧，不然你的价值从何去体现？就像我，现在已经六十了，还拍电影，图什么呀？就是觉得身上还有一种能量，你想去实现。其实男人在这个世上最想把自己的价值最大化，否则最终社会把你的价值抛弃的时候，就说明你老去了，该退休了。”

 

    古朴的爱情观之外，《触不可及》展现的彻底的正能量，也已经在银幕中愈发少见。你可以说这是赵宝刚的守旧，但它也可以被理解为“快消”时代被我们逐渐扔掉的传统美德。在这一点上，《触不可及》的态度，跟赵宝刚的电视剧一样。“我觉得每个中国人都应该有国家利益，我是主张这个的。不管这个国家糜烂到一种什么程度，经历过多少的灾难，但你是这个国家的一员啊，从人类学的角度讲，你应该期盼这个国家好，帮她做事，大伙儿都这样，你自个儿才能好……所以你看我所有的作品，没有血淋淋地去揭开社会的伤疤就不管，我歌颂的基本上是人的真实心态和一种美好的愿望，我愿意表达这样的东西。”

 

    值得一提的是，虽然已经是老江湖，但赵宝刚第一次拍电影，还是有点儿新人的紧张感。影片剪完后，他先给冯小刚和徐帆夫妇看了样片，得到好友肯定后，才心里稍稍有点儿底气。谈及这点，赵宝刚还挺不好意思：“我原来拍这个戏一点压力没有，但人说电影就得宣传，都得嚷嚷，那就说道说道，嚷嚷呗。我其实还是比较有自信的，要不让这拨人给你去生嚷嚷，我觉得也不太好。”

 

    记者手记：感谢老一辈艺术家的正能量

 

    《触不可及》上映已有几天，票房和口碑表现，大家都心知肚明，无需赘言。就像赵宝刚自己强调的“创作上没问题”一样，至少片子接近纯爱的爱情描写，和它积极正面的高大上且严肃的价值观，因为鲜见，值得肯定。

 

    想想影片上映前，赵宝刚特意邀请冯小刚、葛优、陈道明、姚晨、张涵予、宋丹丹、何平、姚晨一拨好友来看片，听到好友们的一致力挺，他站在一旁红了眼眶的场面，确实蛮动人的。赵宝刚对此也很直接地招供了，“那肯定的，这么一拨什么人呢都是，把他们弄到一块儿，给你这么捧场来看，心里肯定是会有感动的”。

 

    嗯，至少，从感情上讲，一个在电视剧领域早就功成名就的六旬老将，还能意气风发转战电影，这故事本身，已具备励志属性。